東非難民探訪之旅 – 在索馬利亞又見非洲「史懷哲」 (1990年1月)

華拉格醫生,是從衣索匹亞與我搭同一班飛機 上認識的。原本其只想在此待三天,卻因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而多待了一星期。由於他要開會的醫院地點接近貴賓招待所,所 以透過了美國領事館的安排,他也住進了聯合國的招待所,也因此 使我有機會更進一步認識這位「史懷哲」。

稱他史懷哲,雖是開玩笑,但卻也是出自肺腑。在美國加州華 拉格是位有名的醫生,他也曾到台灣拜訪講演過。他認為,過去他 一直頂著「行醫救人」的帽子似乎在行善,但心裡卻有數其目的還 是為了名利。慢慢的,他厭倦這種自欺欺人的日子,他開始思索著 ,人生除了名利外,是否該為人類再盡點責任、做點事情?苦思良 久後,他決定丟開名利、拋開美國優渥舒適的享受、暫離家人,風 塵僕僕的來到非洲。而他來此的目的不只是為了行醫,而主要是協 助非洲國家規劃醫院並訓練醫生。當他發現某些國家缺乏了某些醫 術,他便從美國請來專門的醫生來此訓練當地的醫生;若缺乏了某 些方面的醫療設備,他便請求美國某些單位協助提供。他認為幫助 非洲國家自立是相當重要的。若非洲能有好的醫院、好的醫生,每 個人都能有良好的衛生保健的知識,這才是根本的、長期的解決之 道。就這樣,他像位苦行僧般的一個國家踏過一個國家,而今年已 是第四年了。

而這三年多來,華拉格醫生是吃了不少苦頭。他表示:「美國 ,我已過慣高效率的生活,今在非洲,往往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你 得耗上很大的工夫才能完成;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你得費許多的唇 舌去溝通。非洲人的文化、思想,實非一般人所能想像的。在非洲 做事你也絕不能只用你所熟悉的邏輯去判斷他們,你必得實際的、 深入的去了解他們,否則不但會事倍功半,甚至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

「留在美國也是可為人類做事,就非得要來非洲嗎?」我故意問,華拉格醫生似乎猜出我會問這樣一個問題,笑著說:「我想妳 應用,有些抉擇純是個價值觀上的問題;就如同妳自己,世界上可拜訪可看的地方那麼多,妳為何一定要來非洲?對我而言,留在美國繼續研究發展醫學科技對人類也是一種貢獻,而來此拯救苦難的 人也是一種貢獻,但我選擇了後者。這地球是圓的,但生長在地球 上的人們卻像站在一根極不平衡的槓桿上一樣,有著天壤之別,目 前富者愈富,窮者愈窮。我希望先進發展中的國家能暫緩他們的發 展,發揮一點『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精神,分一點心力、財力 來協助一些貧窮落後的國家。而說實在的,在美國,人們絕不會因 為少了我這個醫生而病,死但在非洲若多了我這個醫生,那就不同 了,並且在美國比我有能力的人多得是,但願意來非洲貢獻的卻不 多。『關懷何必曾相識』,我們的心胸必須開闊,必須承認這地球 上每個人都是人,都值得去關懷。而我們該判斷哪個地方最需要我 們,而我們也確實可以在那兒發揮我們的生命力,所以倒未必非得 要待在自己的國家不可。對了妳有沒有想到去問泰莉莎修女,當初 她決定去印度拯救受難的人們,是否也想到她的國家南斯拉夫也有 一些苦難的人們,為何要千里迢迢的跑到印度呢?」

對華拉格醫生的行徑固然敬佩,然令我最欣賞的卻是他的「世界觀」。有些事情對西方人而言,做起來跟吃飯一樣自然,但對中 國人而言,簡直就像天方夜譚似的不可思議。我想中國人若見到華 拉格醫生這樣的人,要嘛覺得他瘋了,不然就大驚小怪的對他佩服 得五體投地。為何會如此呢?左思右忖,我發覺中國人的確太自私 、太封閉了。

中國人最感性的恐怕就那份濃烈的「戀土情結」,甚至可說是 「中國情結」。由於過分的感性,使得中國人失去理性與客觀的死 守在中國的領土上,不管在科技經濟的發展上、在人道的關懷上均 拒絕外來的輸入也拒絕輸出,形成了一個封閉的民族。而中國人最 引以為傲的「五倫」關係,由於過分的強調家庭與國家,再加其他 種種因素,造成了中國人今日的過分自私,也使得中國人的思想中 沒有「世界觀」。學校的教育只灌輸我們「中國要富強」,卻從來 沒有告訴我們「人類要康樂」。

昔日,我不懂孫教授為何一直鼓勵年輕人到國外去開拓視野、 去學習「做人」,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自立晚報 一九九○、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