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家 |
大陸東北農村生活 – 李剛家
照片：這是小牛第一次坐在東北「炕」上
(小牛撰於2012.8)
東北「白城」原本是個陌生地方，現在它在我生命中變成一個有意思且難忘的地方。
本來今年(2012年)想完成生命中的第六個夢想– 至非洲馬利，想在薩哈拉沙漠與游牧民族生活，游牧幾個月讓生命回到最原始的〝簡單生活〞與〝行走目的〞。但馬利一下子北非蓋達組織綁架觀光客、下子北方部落戰亂、一下子政變、一下子臨時政府被架空……，至今一發不可收拾，亂到現在，讓這生命的第六個夢想一直無法完成。我花了兩個月打了八針預防針拿到黃皮書，但卻一直拿不到馬利簽證，去不得非常懊惱。
然在陰錯陽差下，沒想到自己一句「想啊，當然想去東北大草原… 好好好，也想去東北農村體驗…」。結果這麼一句話，大陸南幫朋友再次證明他們不是騙子，真的帶我去了東北大草原。小牛也就這樣又浪跡至大陸東北農村。但出發之前，完全不知自己會被帶到哪裡。反正這樣「一無所知‧隨興隨致」的旅遊方式，也不是第一次，只要不要被賣掉就好。
去了東北「呼倫貝爾大草原」之後，輾轉從海拉爾搭飛機至哈爾濱，又從哈爾濱搭火車至長春，又從長春搭飛機至長白山，又從長白山搭飛機回長春，又從長春搭火車至白城。在東北飛來乘去，朋友最後說：「小牛，妳未來幾天就住我太太“的”二哥“的”朋友馬二“的”農村朋友李剛“的”永紅村“的”農家，妳就待這兒，不能亂跑。」那時飛機、火車後又飛機火車輾轉了一大圈，經過好幾個“的”後，喔，終於知道這世界上有個地方叫「白城」，城裡有個農村叫「永紅村」，這村裡有個李剛“的”家，這就是我將要待“的”地方。
一 路上都是白柳樹，馬二、野哥等人載我至我將要待的村落後，跟一位皮膚拗黑的農人叫李剛的千交代萬交代：「千萬別讓小牛走丟啊！她是個很容易迷路的人，要好 好照顧她，千萬不要讓她出差錯啊！」我看著他們窮緊張的樣子覺得好笑，他們好像是要把女兒嫁出去一樣的擔心千交代、萬交代，自己年紀不小了，還被當小孩 子，真覺得好笑。
哈、哈、哈！很高興自己終於有機會可獨自在東北的一個陌生城裡的一個陌生農村裡，面對自己、面對善良陌生人，也體會另一 種「生命游牧」。雖無法去非洲馬利 完成生命第六個夢想，但能在東北農村游牧仍感到欣慰。（當時在農村根本不知白城永紅村在地圖上那個位置，回來查了Google Map才知道它原來是在吉林省。）
李剛家裡，有一位活潑能幹的太太以及一位聰慧讀國中二年級的女兒叫李婷，還有一隻可愛的狗狗叫圓圓。李剛家裡是泥土造的房子，簡單乾淨，裡面分隔兩 間，進門的一間是廚房，後面一大間是客廳、餐廳、臥室全通連在一起，所謂通連便是沒有隔間，客廳兼餐廳也是臥室李剛夫婦睡這，旁邊是一間小臥室是我與李婷睡的。我進屋後左看右看都沒看到浴室與廁所，我心裡就有數了，廁所肯定是在戶外。
來了李剛家裡一陣子後，李婷看到我表情怪怪的， 很快的猜出我應是憋了很久想上小號，於是主動問：「小牛姨啊，妳是否要上廁所？」我回：「是的，是 的！」。李婷表情尷尬的帶我走出去說：「小牛姨啊，我們家的廁所在外面需走一下，很髒的，你要有心理準備。」還好，糞坑式廁所，我一向不排斥，因以前在非 洲行旅與二十年前來大陸時都蹲茅坑的，在旅遊中這類事情是我最不在意的。我小心踏在兩塊木板上解決了問題，也非常小心的不讓自己與東西掉入糞坑。一整天我 觀察李家始終都沒有找到浴室，到了晚上也沒看到他們洗澡，很怪。天氣悶熱我已滿身大汗，想洗澡但不好意思問。最後，李剛太太在廚房弄了一臉盆水給我，讓我 在廚房的古老臉盆架上擦澡。哈，我可要來個用一臉盆水在廚房洗戰鬥澡，雖有點尷尬但管他的，熱的要命仍得自若擦洗。李家沒有洗手槽，晚上要刷牙只好走 出屋外，在屋外的小田野廣場來個「刷牙解放」。因這廣場四處都是泥土，可以 恣意走來走去，可走到哪裡刷到哪裡，愛吐哪裡就吐哪裡，真是毫無顧忌的暢快啊！而且還可一邊仰頭看星野，還可低頭聽蛙鳴。而到了晚上睡覺前我想上廁所，但探出門外一片漆黑完全沒有路燈，心想要能走到戶外的茅坑就有點難，也必需有手電筒否則很難對準站在兩木板上，有點傷腦筋。李婷很善解人意，看到我的神情， 馬上猜出我我的意圖。她帶領我走出屋外，屋外是一片漆黑的小廣場。李婷：「小牛姨啊，我蹲這邊，妳就蹲那邊。」夜裡一片漆黑，只聽到「兩個小號」齊奏，清脆悅耳俐落！
我真是喜愛這李剛家裡外面的「李剛廣場」，具有多功能，可恣意走動刷牙隨地吐刷牙沫，可洗衣曬衣；臉盆水用完可往外唰一聲潑出去，看到地面揮灑出的半圓水痕真是過癮；甚至夜裡可隨時隨地演奏「小夜曲」。哈！李剛廣場萬歲！
第二天滿身大汗髒兮兮，實在真想洗個澡尤其想洗頭髮。李剛太太都看出我的渴望，主動跟我說：「小牛，我們的浴室在外面很簡陋，但熱水準備好了，妳要洗澡的話 可以洗了！」我一聽到可洗澡，真是興奮啊。我抱著衣服往外衝，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這簡陋浴室。後來李剛太太朝著「李剛廣場」的一個黃色帆布方向指去，我才意 識到原來這個黃色帆布圍的地方就是浴室。我進到浴室，發現的確很簡陋，帆布破很多洞，洞裡洞外都可穿透，看進裡外世界，這時能好好個澡，管它簡陋、管它裡外世界相連。進到浴室，乾淨衣服真不知掛哪裡，但也沒關係反正就是考驗自己的應變能力，但想洗頭髮，這時挑戰真的來了。這浴室的水是來自浴室頂上「游泳圈」裡 的水，他們很有創意的在游泳圈內注水，讓太陽曬，曬久了就成熱水，游泳圈插著一個像醫院點滴用的小管子，洗澡水就靠這細細的管子留下水來。要洗澡又要洗頭，我必須精打細算那一圈游泳圈的水怎麼運用。我頭髮長及腰洗 起頭髮泡沫多，如何用至小滴管子的水來把頭髮上的泡沫沖乾淨，這可把我給難倒了。這是我自助旅行二十多年來遇到算是蠻具挑戰的一件事情。最後，我怎麼節省 水、怎麼運用辦法，要把泡沫完全沖掉，難啊。洗完頭髮出來，乾了後像上了一層髮膠，頭髮結巴有形，也很不賴！
永紅村農村每個村民的住家外的庭院就是一畝田，種著可自給自足的蔬菜與糧食。像李剛家裡有一大平房，外面有一畝田，這樣連屋帶田總共是人民幣三萬元。我聽了這樣價格，真想搬來李剛家做鄰居，實現我的自給自足生活。
村落每戶人家挨的很近，全村的人都彼此認識。村民很友善，我來了的第二天整個村裡都知道來了個臺灣教授，連李剛家裡的狗狗圓圓第二天起便不對我吠了。
農村裡，大家都有睡午覺的習慣。我是個不睡午覺的人，但也入境隨俗與李婷躺在小臥室呼呼大睡做白日夢去。就在做白日夢當兒，突然有個震耳的收音機聲響，把我 跟李婷從床上震醒。我昏睡中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李婷說「小牛姨啊，是不是你的手機聲音響了？！」我還在納悶我怎會有手機啊？而手機聲音怎會跟收音機聲音 一樣啊？後來想到是朋友野哥擔心我一人在農村生活借了個手機給我。我一驚、一急在背包翻來找去就是找不著手機，好不容易找到時，因很少用手機還真不知要按 那個鍵才能聽手機。李婷看我手忙腳亂，內心猜想這個小牛真會是個電腦教授嗎，怎麼連手機都不會用？李婷幫我接了電話，終於解決了這中午手機驚魂記。對於我這不用手機的人，我真的被這收音機聲音般的手機聲驚嚇到了。
第二天我忍不住馬上要外出逛逛與串門子。李剛太太一直擔心我會走失，一直要李婷陪我。但我仍堅持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我四處串門子，一路上遇到殺豬人家、種玉米農人、打工蓋房工人、路邊玩牌的村民。永紅村裡有兩大「潑」婦，是活潑的「潑」，一位是李剛的太太，一位是他們鄰居杜振明的太太，兩個女人既活潑又多話，只要有兩人出現的地方，笑聲就跟著到那裡，她們還教了我說些東北罵人的粗話。後來也經李婷介紹認識了「東北有三寶，永紅村有一寶」的「農村詩人」史長海，他是個小雜貨店老闆，喜歡寫詩，被稱為「農村詩人」、「農村名流」，實在是位很搞笑、很寶的詩人（另文介紹）。
這裡村民都是晚上十點便就寢，早上清晨五點起來。我清晨起來，最喜歡去的是楊柳樹道散步，它長有一公里，一人獨自走著，享受一路上清晨露珠懸掛於柳樹葉稍的晶瑩剔透景象。後來發現柳樹道有個小轉口，一進去發現是另一片天，是一大大大片玉米田，我獨自走在比我人高的玉米田 – 禪走。兩個小時我試著做慢步經行，享受著孤獨中的呼吸、步伐與寧靜，真是自在舒暢無比，心中有一股很深的踏實平靜。
前一陣子讀到一篇文章「大陸農民荒 每天消失20農村」，農村小學以逐漸在流失，孩子們都慢慢跑到都市裡去讀小學。永紅村沒什麼好的中小學，李婷是到白城去讀，暑假期間，就回農村。農村中一般村民沒什麼消遣，但 特別喜歡看台灣的偶像劇，對台灣的明星、歌星名字都倒背如流，比我還熟悉。李婷暑假一做完功課，幾呼成天就盯著電視看偶像劇。這幾天我跟李婷聊了許多，她 功課有問題也問我，我發現李婷的功課很好，尤其她的數學很強。而在指導他的數學問題時，讓我回憶起自己小時數學是我最喜歡的科 目。我告訴李婷：「妳很幸福不用打工賺錢，妳父母辛苦打工掙錢來支助妳上學，你需努力回報父母。我小時候家裡比你們窮，我從六歲就開始打工賺錢，一路打工 辛苦到清華大學拿到博士學位，我還是我們家鄉裡第一個女博士喔。」李婷聽了瞪大眼睛：「小牛姨啊，沒想到你們小時候甚至比我們還窮，但你卻可上大學，拿到 博 士學位。」「我以後也要上大學，我想當你的學生。知道嗎？你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的『教授』。」我鼓勵李婷：「要獲得，就要努力，就要付出。妳資質好，尤 其有數理方面的資質。妳現在主要要做到的是『自我管理』，看偶像劇很好，但需節制，一看完就要專心功課。做任何事都要專心，專心玩、專心看偶像劇、專心做 功課。」李婷：「小牛姨啊，會的，我會努力的。我想跟你一樣，成為我們村子裡第一個拿博士的女孩子。」我微笑說：「好啊！只要妳考上大學，我一定回來看妳！」
農村的傍晚，常有一小土柴車叫賣著。我一開始不知他們是在賣什麼，後來才知道不是在「賣」，而是在「買」。小土柴車主每天開著土柴車用廣播告知農民 是否有農糧可拿出來賣。從感性有趣的角度，這種叫買方式很有趣，但從農民的觀點，他們辛苦的耕作就這樣一層層被剝削了。農民們辛苦耕種的農作物，他們不知 道怎麼賣到大城市，更不懂得怎麼透過網路來銷售，只能被這種小土柴車來買走，再層層轉賣至大都市。這樣一來一往到最後的價差恐怕都是好幾十倍的價差。其 實，大陸農村問題一直是個不定時的社會炸彈，長久的貧富不均、長久被剝削的不平衡壓抑遲早是會爆發的。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幾天相處後是該告別的時候。因我要離開，李家全部不敢睡午覺，深怕馬二隨時會來接我。但馬二有事，拖了很久都沒來，害的李家全部人都沒 睡午覺，而李剛等到最後也必須離開上工去。李剛白天除了忙農事外，也在外蓋屋兼差打工，他交代我要離開的時候，務必把他從工地叫回來，他想親自送 別。最後馬二終於來了，李剛匆忙趕回。我一一不捨得道別與感謝他們這幾天的照顧。李剛滿手水泥不好意思的握著我的手：「小牛，你能來我們村子一點也沒打擾 我們，這是怎麼求都求不來的。尤其妳對李婷的影響，是我們父母子怎麼做也做不得的。記得以後要回來看我們。」離開時，我不捨的道別，李剛農家人淚珠在眼眶中打轉中相送。
這東北農村日子，讓我回憶起1989年底獨自在烏干達山上部落的生活日子，一樣溫馨難忘。我告訴自己，哪年我會回來東北過年來體會東北的寒冬，會回來看李剛家人、農村詩人以及村民。
自然環境，越是簡陋純樸，人心就越溫暖。我喜歡這種「陌生」的友善，這種「自在」的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獨自一人旅行，有不同之際遇與體會。生命就是在許多機緣交錯下相會！
照片：小牛就是坐著這馬二的車子來到這陌生的農村
照片：這就是萬能的「李剛廣場」，可刷牙、洗衣、夜間1號小夜曲演奏處、…
照片：這是小牛挑戰洗澡洗髮的地方，藍色游泳圈就是蓄水的地方
照片：這是小牛與李婷睡的小臥室
照片：小牛在李剛家幹活
照片(左)：村內兩大「潑」婦（左為杜振明太太、右為李剛太太）
照片(右)：「潑」婦的先生（左為杜振明、右為李剛）
照片：小牛與李剛家的狗兒圓圓
照片：小牛攝於李剛家門口
照片：「東北有三寶，永紅村有一寶」的「農村詩人」史長海
照片：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小牛與李剛夫婦以及李婷道別
照片：小牛與李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