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非难民探访之旅 – 拜访衣索匹亚「一群树人」 (1990年1月)

相信吗?我在衣索匹亚看到了圣诞老人及一群树人。

一个多月来,拜访了许多国家的天主教总会,对天主教会在当 地之救济工作与影响已有了初步之认识。但我始终搞不清楚阿爸 (Abba)与神父(Father)及兄弟(Brother) 之间的差别,常乱叫一通 。只觉得阿爸是Father的台语发音,叫来较亲切,所以常把神父叫 为阿爸,叫得神父们很「不好意思」。而我一直认为兄弟与阿爸及 神父之不同大概在于兄弟可以结婚吧!所以有时一句:「您有几个 小孩?」把兄弟们问得满脸通红。有时嘴巴锁不住我的好奇心,常 问了一些极为敏感的问题,惹得阿爸、神父、兄弟们既尴尬又好气 又好笑的答不出话来。由于我的单纯、天真,这些阿爸、神父、兄 弟们,极包容我的无知、无礼与调皮。

在衣索匹亚的阿爸、神父、兄弟中,詹尼(Gianni)神父,最令 我喜欢与怀念。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我吓了一跳,不禁的喊了出 来:「这不是圣诞老人吗?他长得与我脑海中的圣诞老人完全一致 ,胖胖壮壮的,一脸白胡子,脸颊红润,满面笑容,慈祥又和蔼。 未待我再开口,他即热情的张开双臂拥着我,并用义大利式的英语 说:「欢迎小仙女来。」

「圣诞老人」原是个义大利哲学教授,为何会来衣索匹亚呢? 他开玩笑道:「义大利的大学生较不喜欢圣诞老人,但我知道这儿 的孤儿、难民喜欢我,所以我来了。这儿正闹饥荒,不要忘了欢乐 笑声是种精神食粮,我来此主要是为了撒播这精神食粮。」

经由「圣诞老人」的安排,我参观了首都阿迪斯阿贝巴郊区的 几所孤儿院及妇女技艺训练所。在他所到之处,总是洋溢着欢笑声 ,每个修女、每个小孩莫不喜欢他,莫不喊他「圣诞老人」。而他 的逗笑,常让周遭的人笑得直不起腰来。当你难过时,他就是有办 法让你忘却痛苦;当你哭泣时,他就是有办法让你拭干眼泪立展欢 颜;甚至他有办法让每个人的每个细胞轻快的舞动着,我难得见到 这么魅力十足的人。这几天与「圣诞老人」在一起,我几乎忘却了 人间尚有苦难。

拜访完了孤儿院与妇女技艺训练所,「圣诞老人」问我:「我 的小仙女,你想不想看树人?但路途遥远。」知道「树人」这个名 词,是在台北天主教社会发展委员会所发起的「为非洲种树」的活 动中知道的,并且知道在非洲的这群「树人」为了防止沙漠继续扩 张,孜孜不倦的在此种树。来了非洲我一直想找机会拜访「树人」 ,因此,我毫不考虑兴奋的答:「只要路途不比我从台湾来此远的 话,再远都不是问题。咱们立刻走吧!」

我们驱车赶了六小时的路,方抵达了目的地──竹伟 (Zway) 。当我看到眼前的「树人」──一个在修理电线杆,一个在盖房子 ,一个在画油画,一个……我愣住了。「圣诞老人」笑道:「难道 妳以为『树人』身上一定是长满叶子,头上再开朵花吗?」「可是 他们的工作,却与种树一点也没有关系啊!」「这五个树人来自各 地,各有专长,大卫神父学的是建筑,两个兄弟一位是画家,一位 是工程师,而另一对夫妇是义大利的医生及护士,他们自愿来此奉 献,完全没有薪水。」与他们相处了一阵子后,我开始偷偷的喜欢 这群「树人」,也默默的尊敬他们。

大卫神父带领我们参观他们的工作。由于大卫神父有着严重的 口吃,说起话来,总得重复个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所以许多 他们的工作内容均由其他兄弟代为介绍。当我们被带领到「奇蹟」 之前时,大卫神父抢著由他自己来介绍。而当我看到这片「奇蹟」 时,我又愣住了,因自首都来此,一路上尽是荒漠,而眼前的一片 绿地,实让我的眼睛来不及适应。难怪这块土地的名字就叫做「奇 蹟」(Miracle)。

大卫神父:「这里六、七年前的确是片沙漠,当我们决定来此 植树时,许多人笑我们疯了,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妳看,我 们真的做到了,我们不但种了许多的树,也种了香蕉、木瓜、咖啡 ……」他又表示,在沙漠中种树,有几种目的:(一)可防止沙漠 延伸。(二)可作燃料,由于沙漠温差大,夜间烧材取暖很重要。 (三)可作肥料,某些树木的叶子可结合空气中的氮,掉落在土地 奱成肥料,可改善土质。(四)有些果树尚可供应民生食物。

在大卫神父正说得神采飞扬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的发现了当 他在叙述他的「奇蹟」时,口吃顿失,话语流畅且充满自信。我们 彼此有默契的对视了一下,表示都发现了眼前的这另一项「奇蹟」 。我们并没有打断这眼前极美的画面,只是静静的聆听大卫神父的 话,分享他的喜悦与成就感。

我深叹低问: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著、支持着这些「树痴」千里 迢迢的来到这片荒漠,用他们的汗水,来权溉每一棵树,并且奉献 他们的一生。我更难想像,这种既无薪水、又简陋又艰辛的工作与 日子,台湾有几人愿做、能做、和能过呢?

我们来的当,日刚好是画家兄弟的生日。我赠其一枚中国旧铜 币当作生日礼物。他感激的说,他几乎忘了生日尚有生日礼物这回 事。二月底,「圣诞老人」将调至东部边界的难民区,继续播撒他 的精神粮食。由于他也喜欢摄影,但在非洲无法买到黑白底片,我 答应他回台湾后定寄给他两卷墨白底片。

虽已告别了「圣诞老人」及「树人」,但「圣诞老人」的笑声 仍不绝于耳,「树人」在畅述「奇蹟」时的画面仍不时的浮现于脑 海

(自立晚报 一九九○、五、廿四)